本报记者 刘达 陈兆帅
正值茶季，望着绿油油的茶树，70岁的茶农老王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今年的茶叶采摘刚刚结束，他的脸上虽然挂着满足的微笑，但眼中却难掩一丝无奈。“身体越来越吃不消。”老王说，他的儿子对种茶没有兴趣，更愿意在城市里追求现代生活，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近日，老王终于下定决心，托儿子在朋友圈发布了一条招租信息——自家五亩茶园寻求有缘租客。
如今，在中国十大名茶之一碧螺春的产地，不少茶农陷入了和老王一样“进退两难”的窘境——进，他们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们像年轻时那样劳作;退，他们又不愿意放弃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和土地，所以只能选择出租茶园。这些茶园有没有人租?租了之后会不会影响碧螺春的种植?不租的话能不能有更好的传承之法?对此，记者进行了一番调查。
每亩每年只要2400元
高龄茶农为茶园找新主人
尽管满是不舍，但老王还是咬牙让儿子替他发布了招租信息——5亩茶园每年收取1.2万元。“种了三十多年茶树，毕竟是有感情的。”老王望着一株株熟悉的茶树告诉记者，同村和他年龄差不多甚至更年长的茶农都面临这种窘境——儿孙辈在城里有稳定工作，对于传统茶农的生活并不向往，而他们自己也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继续日复一日地打理茶园。
“年轻时，我和同村的兄弟们一起顶着晨露上山，傍晚披着霞光归家，那是何等的充实。”老王回忆起往昔，眼中泛起了光芒，“可现在，孩子们都在城里有了安稳的工作，他们对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茶农生活并无太多向往。而我们这些老骨头，身体也确实大不如前了。”
记者了解到，虽然像老王这样的个案还不多见，但茶农劳动力老龄化、断层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当地政府和茶叶协会相关人员的关注。在东山经营茶园多年的李先生告诉记者，在碧螺春产地，像老王一样面临茶园无人继承窘境的老茶农未来会越来越多。他们年事已高，身体机能日渐衰退，难以再承担繁重的茶园管理工作;而他们的后代，受教育程度普遍提高，更多选择走出农村，投身城市中的工作，对延续祖辈的种茶生活缺乏兴趣。
东山茶厂董事长柳荣伟近几年也注意到了这一问题，大部分高龄茶农仍在坚持种茶，其中仅有三分之一有意愿将自家茶园出租。“随着这些人年龄越来越大，他们的出租意愿势必会越发强烈，但现实情况是承租方却并不多。”柳荣伟说。
租赁市场的供需平衡存疑
多家主体难以控制成本
茶农们这样的困扰，市场的反应如何?哪些人会租茶园?“首先茶叶公司不在这个范围。”柳荣伟认为，如果茶叶公司作为承租方，面临的阻力不容小觑。茶园的分散性是首要难题，茶农的茶园往往分布在不同的地理位置，面积也参差不齐，这使得茶叶公司难以实现规模经济。例如，老张的2亩茶园位于山腰，还有4亩茶园则在山顶，这种分散性给茶叶公司的统一管理和运营带来了挑战。
此外，茶园租赁还可能引发边界纠纷。由于茶树种植密集，茶园间缺乏明显界限，茶叶公司的工作人员可能难以准确识别茶园边界，从而与其他茶农产生冲突。柳荣伟指出，考虑到租赁成本、人工成本和沟通成本，茶叶公司租赁茶园的经济性并不乐观。
尽管如此，一些个体茶叶店仍在尝试租赁茶园。黄先生是一位在金庭镇经营茶叶店的店主，他和记者分享了他的经验。他不仅自己租赁了茶园，还帮助他人进行租赁。黄先生表示，虽然他的店铺拥有足够的茶园来满足销售需求，但为了扩大经营，他去年还是租赁了一片5亩左右的茶园，专注于生产精品茶，并取得了良好的市场反响。然而，他也坦言，个体茶叶店租赁茶园的情况并不普遍，他所在街区仅有两三家店铺涉足此领域。
黄先生还提到，虽然询价者众多，但实际成交的租赁案例较少。去年，他只成功促成了两笔交易，总租赁面积不足20亩。这主要是因为个体茶叶店的规模和资金有限，租赁茶园需要一定的前期投入，且风险较高。茶园的管理和维护需要专业的知识和经验，这对缺乏背景的个体店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此外，茶叶市场价格的波动也增加了租赁茶园的不确定性。
近年来，随着电商的兴起，一些电商品牌也开始尝试租赁茶园，打造自己的茶叶品牌，采取“自产自销”的经营模式。然而，这种模式也面临着茶叶价格较高和电商平台上难以快速定位目标客群的问题，使得电商品牌的租赁行为难以长期维持。
吸引年轻人做“新茶农”
让茶园种植不再无人问津
如何寻找破局之道，为老茶园注入新的生命力，让那一抹深藏在山野间的绿色，继续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李先生告诉记者，碧螺春茶不仅仅是经济作物，更是苏州的文化符号。要让年轻人明白，传承茶业不仅是一份谋生的职业，更是一种对历史、对文化的守护。
“种茶的年轻人少，也是因为太辛苦。在这个方面，我们可以适当引入现代农业的技术。”李先生表示，未来可以采用茶园耕作机械、茶园植保机械、茶叶修剪机和采茶机等等，以减少体力劳动的强度，提高茶叶生产的效率。此外，应用茶园病虫害智能化监测装备等，将有力推动茶园种植自动化、智能化管理。目前，东山已有茶园引入类似智能化设备。
劳动力老龄化、断层问题日益凸显，势必会成为制约茶产业发展的重要瓶颈。政府在这一进程中扮演着关键角色——今年，《苏州市洞庭山碧螺春茶保护条例》正式施行，条例规定，要加大洞庭山碧螺春茶产业的资金投入，并列入财政预算，重点支持洞庭山碧螺春茶数字化管理系统开发应用、茶树种质资源保护、绿色生态茶园建设、品牌保护提升、文化传承、科技研发和人才培养等。
此外，2024绿茶品牌大会暨第二届苏州太湖洞庭山碧螺春茶文化节于3月中旬举办。全国各地相关领域专家学者、重点企业代表、经销商相聚苏州走进吴中，通过专题会议、展览展示、调研考察、品鉴交流等多项活动，提升了社会对茶文化的认知与尊重，为茶产业注入新的活力。
“在苏州已有的实践基础上，可以继续推动‘茶园托管’‘合作经营’等新型模式，让无力亲自打理茶园的老茶农可以与专业合作社或有志于茶业的年轻人合作，既保留了老一辈的经验智慧，又引入了新鲜力量和创新理念。”柳荣伟说。
